2017年08月03日 10:22 来源:南方日报
梅县区松口镇移民纪念广场。何森垚 摄
(广东)梅州是著名的华侨之乡,华人华侨在海外有500多万人,遍布五大洲的80多个国家和地区。历史上,梅州的华人华侨为环印度洋国家和地区的发展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涌现出许多著名侨领和各个行业的杰出人物。同时这些华人华侨在异地创业成功后,心系桑梓,爱国爱乡,为家乡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的奉献。
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即“一带一路”的重大倡议。梅州华侨与“海上丝绸之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今年第五届世界客商大会召开之前,本报特推出《客侨与海上丝绸之路》栏目,详述在历史长河中,行走在海上丝绸之路的梅州华人华侨的故事,加强与客属侨胞的沟通联系,推动海丝文化走出国门,共建新时期海上丝绸之路。
“汕头出海七洋洲,七日七夜渺茫茫。行船三日吾食饭,记妹言语当干粮。”一首山歌,唱出了当年客家人漂洋过海的心酸。背井离乡,忍饥挨饿,闯过大风大浪,最后在异乡扎根落户,开拓新生活。
祖祖辈辈的客家人一直在迁徙的路途上,从北往南,从山的这边走到海的那边。在海外,客家人的足迹是一条怎样的路线,到了异国他乡,勤劳的客家人又是以什么为生,本文将一一为你道来。
南方日报记者 陈萍
顺流而下 辗转出海
一个背着竹筐的工人弯着腰一步一步在台阶上走着,旁边一位戴着高筒礼帽、拄着拐杖的绅士深情地朝老街里面张望,这是旧时松口火船码头平常的一幕。如今,人们用雕塑重现了当年的情景。
“50多年过去了,姑母站在船头向我们挥手告别的一幕,仍然清晰地留在我脑海。”63岁的李淼陷入往事的回忆中,6岁那年,李淼姑母在火船码头登船远渡印尼,那一别后再也没回来。
码头斑驳的台阶烙印着光阴的足迹,拾级而下,奔流不息的梅江水流入韩江,奔向辽阔的大海。顺着水流漂泊的客家人,也随之到了世界各地。
明末清初,为谋生,许多客家人背井离乡,从松口火船码头坐船辗转汕头,下南洋,闯世界。他们中有人衣锦还乡,也有人一别无归期,在他国落地生根。
梅州地处山区,距离出海口较远,到最近的出海口油头约200多公里。客家人要出海,有一条较为便捷的方式,即沿着梅江乘船而下。梅州地处韩江流域,境内最主要的河流为韩江支流——梅江。梅县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朱迪光说,松口港曾是广东内河第二大港,以前水上交通十分发达,商贸物流活跃,“明末清初期间,梅州地区的客家人出南洋,都要到这里来搭乘电轮至汕头,然后转乘大轮船到南洋国家。”松口因此成了客家人下南洋挥泪相别的第一站。
“以前,梅州的江河水源充足,流量大,终年可通航帆船和小电轮,梅江及其支流琴江、宁江、石窟河以及韩江(在大埔县境内)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码头,供货物和旅客运输之用。”梅州市外事侨务局副局长邓锐说,直至新中国成立前后,梅江、韩江上的运输都主要靠帆船运输,只有少量的小电轮。
木帆船是靠风力作动力的,遇上风力小或无风时,还有逆流时,就得靠船工用竹篱撑。当时有一首客家山歌《船工歌》这样唱道:“因为无米过三餐,手握竹需来撑船。上水撑得两肩肿,下水两脚踏得穿。”足以可见当时条件的艰辛。
由于水路发达,梅江沿岸在梅城段产生了几个大的码头:油萝街码头、圣母宫码头、水打伯公码头等。
“从日本、南洋过来的进口产品会到这里下船,有海鲜、洋布、洋灰(水泥)、洋油等等,然后再运到陆上的其他地方,而当地和江西等地的土特产例如煤、炭、木材、茶叶等会在这里运出去,这里的搬运工人特别多。”居住在油萝街一带的老人钟廷允说。
码头不仅流通货物,也搭载人。因此,也有不少的客家人从这些码头坐船到松口港,再换乘通往汕头的船只,再由汕头海港乘木船、灿板、帆船等交通工具,一路颠簸,随风漂流到哪里就到哪里上岸,定居谋生。
有一本《国民政府外交部护照》在梅城被发现,这本护照是用优质厚白纸印刷的,持照人是熊如淡(印度尼西亚华人社团和企业界知名人士、社会活动家、梅州市荣誉市民熊德龙的养父),是由时任汕头市长许锡清在1929年12月31日签署、颁发的,左侧上方贴着“广东潮捐”,中间盖有方形“汕头市政厅”大印,汕头港编号第549号。梅州和潮汕山水相连,潮汕管辖梅州的时间较长,两地人员往来频繁。这是客家人途经汕头出海最直接的证据。
客家人顺流而下,沿河出海,继而抵达环印度洋的毛里求斯、留尼旺、马达加斯加等国家和地区,为当地发展建设作出巨大贡献。中山大学教授黄伟宗教授认为,松口是梅州客家人走向印度洋的第一港,也是“海上丝绸之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迫于生计 离乡“过番”
客家从东晋“五胡乱华”的第一次南迁开始,经历了5次国内大迁徙,寻求一个和平、安稳的家园成为世世代代客家人的梦想,已经深入群体的基因,代代相传。
客家人从中原南迁后,广阔的南方平原和良好环境已被他人占据,客家人只好往边远山区迁徙而居,不少人来到梅州。梅州地处山区,土地贫瘠,山高水冷,物产不足,交通不便。加上历代战乱,灾荒,人多田少,赋税繁重,人民生活不易,谋生困难。
生活所迫,成为客家人“过番”(出洋)的一个重要原因。梅州境内梅江、韩江贯穿其间,且通往潮汕港口,为梅州人出洋创造了条件。客家学的奠基人罗香林先生在书里曾写到:“到了明末清初,客家人士赴海外经营工商业,因而在南洋各地置田园,长子孙的,为数更多,更进而开辟埠头。”
梅州地区的大批贫苦人民,抱着“饿死不如浸死”的信条,为求生路而离乡背井,冒险从潮油搭船“过番”。1684年,清廷下令解除海禁,遍及广东东部、北部乃至福建西南部及江西南部无地少地的客家人,纷纷前往海外。
梅县区的侨乡村,全村2800余人,旅居海外的华侨却达4000多人,散布在全世界54个国家和地区。
村里有一座宏伟的建筑——南华又庐,这是从该村走出去的著名侨商潘祥初所建的。一出生就居住在南华又庐的潘孟昌老人小时候就听过祖辈下南洋创业的故事。“生活所迫,这间屋的创建人潘祥初离开故乡出去外面打工赚钱,从杂工开始做起,然后晋升为店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摸爬滚打,他看到了商机,开始自己做生意,最后赚了一大笔钱拿回家盖了这栋房子。”潘孟昌说。
据史料记载,在丰顺县,土地越少,生活越困难的村落出洋谋生的人就越多。蕉岭县因地狭民贫的情况特别严重,赴吕宋(菲律宾北部群岛)者1/10,还有赴印度尼西亚经营工商业,赴金山以淘金为业。
自古以来,战乱亦是客家人迁徙的一个重要原因。
客家学奠基人罗香林先生认为,“客家人士,以迁移而侨居于南洋各地与南北美洲的,多始于宋高宗赵构南渡之时……正气之所感,使抗元的意识更为强烈。后来宋帝崖山兵败,遗民多相继逃亡海外,而交趾、占城、爪哇等地,浸为彼辈侨居之良所,当中自不少客家人士。”
宋末元初,元兵向南进军闽赣粤交界处,文天祥起兵抗元,率义军进抵梅州时,客家儿女纷纷从军,失败后不少人愤然出国,另寻安身立命之所。此后的几次朝代更迭,也有不少客家人被迫离开祖国。
“近现代也有不少梅州人为避迫害而流亡海外的。1914年10月,兴宁肖惠长、张花谷等人,响应孙中山的讨袁号召,组织讨袁军。事泄,肖惠长、张花谷出走南洋。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大革命失败及抗日战争期间为避祸而出走南洋的梅州人亦不少。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许多青壮年因避抓兵而出洋。”梅州市外事侨务局副局长邓锐说。
凭“三把刀”异国谋生
旅外华侨、华人在侨居国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职业,在异国他乡谋生的渠道也不同。
“‘三把刀’,剃刀、剪刀、菜刀,是华侨华人初到异国谋生的主要方式。”梅州市侨务局副局长邓锐介绍。早年,梅州华侨华人中绝大部分是来自贫苦的农民、小商人和小手工业者。他们既无资金,也没有专业技术,只能从事诸如小商贩、店员、洗衣、种植、捕鱼、做菜之类的职业。
在东南亚居住着较多的华人华侨,他们开始时多为种烟、割橡胶、捕鱼、烧炭,理发、裁缝、鞋匠、铁匠、金匠等手工业工人,或当小杂货店、饮食店、平价职业洋货店、小五金店店员。当时华侨中流传一首山歌“千辛万苦出南洋,一片大海水茫茫。敲锡屎来割橡胶,积存些钱寄家乡。”著名的侨商潘祥初曾经就是杂货铺的学徒。
勤劳肯干的客家人很快在当地扎根下来,若干年后,他们有些积蓄,再转向采矿、石油、皮革、种植、农副产品加工、印刷、制衣、建筑、房地产、器材、家私、饮食、服装、化学、电器、旅游、航运、金融等各个领域,还出现了一些跨国公司。
在松口的南下村,曾走出不少令乡亲骄傲的华侨实业家,张榕轩、张耀轩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对兄弟。“张榕轩年少时只身往南洋荷属苏门答腊谋生,就是今天的印尼。一开始是投在大埔籍的华侨巨商张弼士门下任职员,后自立门户,在棉兰经营商业、垦殖业及开办银行等企业,并把他的弟弟耀轩叫到了国外,协助发展事业。”村里的老人伍航新娓娓道来。
清光绪四年(1878年),张榕轩投巨资与张弼士在爪哇日惹合办笠旺垦殖公司,经营橡胶、椰子、咖啡和茶叶,地广百余里,拥有职工数千人。后又与张弼士合资创办一家日里银行,以调剂全埠金融。荷兰殖民当局以张氏兄弟开埠有功,授予他们兄弟为雷珍兰、甲必丹之职。张榕轩还被提任为华人玛腰职务后,尽力维护华侨利益,深为侨众称道。
而在欧洲的梅州华侨华人主要从事服务行业,小部分经营超市、进出口贸易等。西欧的华侨华人原先大部分从事中餐馆业,多是小本经营。
分布在美洲的早期华侨华人,多不识字,主要以开矿、筑路、开河、务农、捕鱼为业,经济状况低下。随着历史的发展,经济状况和文化水平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他们有了点积蓄,便开餐馆、售杂货、洗衣、理发,年轻一代进入了当地学校接受教育,就业范围更加扩大。虽然传统的餐馆业、杂货业、制衣业仍是美洲华侨华人重要的谋生手段,但进出口业、房地产业、银行、律师、医务、财会、科技及高等教育等领域,华侨华人的数量明显增加。
轶闻
侨批里的思念
由于大批的男丁出洋,留下的大多是妇女,她们在家乡照顾老人和小孩,同时也承受着思念之苦。“灯芯拿来打铜锣,过番老公折为么。么钱就话涯吾转,有钱就来讨老婆。”唱出了多少“等郎妹”“隔山妻”的辛酸与无奈。
在梅州,流传着不少关于这些妇女的故事,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客家妇女的勤劳善良和聪明睿智。
有位华侨经过亲人的介绍,在家乡娶了妻子,新婚后就“过番”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逢年过节,这位华侨总要捎上一些钱币寄往家中,但他的妻子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个,因此夫妻之间的书信来往的交流都是用图片来表达。
那位华侨要水客帮他带回侨批。水客发现只有“八卦”图形一张,外付100美元的侨批给他老婆,心术不正的水客便想侵吞一半,华侨的妻子将侨批拿给他看,说:“八卦图形发出中,八卦互相搭配得到六十四卦:我老公是乾,我是坤,就三连,坤六断,六六三十六,六十四加上三十六就是一百。”水客众恼羞成怒说:“先给你钱,回去再跟你老公算账!”说完给了她100元。回批时,华侨的妻子的信件里只有五行画;第一行面的是一个老公公;第二行画的是一只羊;第三行画的是两只羊;第四行画的是三只羊;第五行画的是一只张嘴的鸭子。
华侨收到回批后,向老板告假,老板疑惑,华侨将回批的内容作了说明:老公公就是问候老公,“羊”代表农历的“阳”,一只羊就是农历的“一阳”:同样的道理就是“二阳”和“三阳”了;那第五行画的是一只张嘴的鸭子,因为鸭子的叫声“嘎!嘎!嘎!”,与客家话的“嫁”谐音,这样就容易理解了,信的意思就是“老公,你过番也有几年了,想念你,现在差不多是秋天了,你一定要回来,如果‘一阳’不回来,‘二阳’都要回来,‘二阳’不回来,‘三阳’一定要回来,如果不回来我就要嫁人了。”善良的老板同意了他的请求。